公司文化

公司执行董事欧阳颖先生在2014年910月份接受UED杂志社采访的一段对谈较好的体现了公司文化、经营理念,以及公司对待设计的态度:

UED:深圳霍普创立于2002年,而那段时期由于国家相应政策的推动,为建筑业的改革和发展提供了较好的空间。但随之而来也存在着重重问题困扰着建筑业的发展,尤其是对于国有建筑企业。所以,您能谈谈当初深圳霍普是在怎样的一种境况下创立,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思路成功渡过那段时期?

欧阳:我们开始做这个公司的目的很单纯很物质,就是希望能更好地解决自己生存的问题,这可能也是很多公司创立的原因。由于这十多年建筑业的发展,很多公司都做的很成功,而我们应该是做的比较纠结的。我常常在想,我们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公司的存在价值是什么,我们到底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如果我们就是一帮能用各种绘图软件,熟悉各种设计规范,能做出貌似好看的房子的人,我觉得我们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至少不值得这么多人赖在这个行业里面讨饭吃。所以我们一直要求自己,真正思考城市、建筑的本质问题,用严谨理性的态度去面对我们的设计工作,努力让我们的设计真正为人而存在。

UED:深圳霍普到现在已经有14年的历程,在行业内取得了优秀的成就,相信一定有相对完善的管理体系和项目运营模式,您能谈谈深圳霍普是如何管理这样一家100余人的设计企业?

欧阳:由于受现象学的影响很大,以至于我们对所有稳定的东西和固化的模式都或多或少持怀疑态度,从内心比较抗拒固定的管理体系和运营模式。所以在管理体系和运营模式上我们真的没有多少值得说的东西,有太多的公司在这个方面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当然,对于公司的管理,我们也有我们的态度,这主要建立在我们对公司的认识上。我们认为设计公司不是一个绝对的生产性企业,我们更多的把公司看做一群志同道合的人通过建筑实践体验人生、提升自我的载体。所以,公司的管理要绝对服务于为员工提供良好的学习、思考和实践的环境。在日常的工作中不断的强化正确的价值取向,大家一起去做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对个人有意义的事情,当公司的全体员工都在做对社会和自己有意义的事情时,我们觉得已经不需要太多的所谓的管理了。
另外在运营模式上我们也有一点体会,传统的公司运营大多是金字塔型,后来大家又在做扁平化的模式,希望全体员工都能以客户和市场为导向,并在最短的时间做出反应。我们觉得这些模式对于普通物质产品的生产可能是够用的,但对于设计公司这种强调创新的企业是远远不够的。设计企业的创新力更多的依赖于企业内在的活力,而且这种活力也不是表面的,而是真正的精神的自由,是在对事物本质有所把捉之后的思想的自由。只有这样的环境下的企业才具有真正的思想的生产性,概念的生产性。所以我们的目标模式是根茎化模式,这是德勒兹给我的启发。我们希望公司是一个多元体,在性质共振中呈现根茎化生长。

UED:深圳霍普与多家知名地产企业达成长期战略合作,那在完善的管理体系之下团队,是怎样与甲方交流沟通?是否有相对清晰的服务流程?在合作过程中又是如何把握对设计坚持与妥协的关系?

欧阳:很好的与甲方交流沟通是建筑师必须具备的素质。我们跟甲方交流沟通的方式基于我们对设计行为的认识,我们认为设计行为本身是对处境的探讨与回应。在整个过程中我们强调基础性和直接性,从而让所有的问题与结论成为可通约的。设计工作其实是探讨可能性和发现确定性的过程,对基础和直接的坚持有利于我们在众多的可能中找到各方都愿意接受的解决方案。
我们的服务流程跟众多的别的设计公司应该没有太大差别,如果说可能有一点差别的话,或许是我们在设计工作的各个环节都会坚持做现象学还原的工作。在前期的方案过程中,还原工作能帮助我们找到项目的原初面对到底是什么,找到建筑存在的根基,明确什么才是我们设计工作真正的开端。而在执行环节中,还原又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最直接最本真的回应方式。
关于坚持和妥协的问题可能是很多人纠结的事情,但是我们很少有这样的纠结。还是拿现象学说事,我们认为关于设计的任何的不同意见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仅仅是设计师没有发现的一种可能性罢了。这个认识让我们能坦然面对不同意见,不断寻找最接近地平线的设计。
当然,我们也有决不妥协的时候,那就是项目本身对我们员工的成长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面对这种项目,我们会直接走开。

UED:深圳霍普多年来一直坚持创新理念,不断为各类客户提出脱颖而出的方案。据了解,最近还成立了“深圳霍普现象学研究中心”。也许大多数人对“现象学”的第一反应是20世纪在西方流行的一种哲学思潮,您能首先为我们阐述一下深圳霍普所提倡的“现象学”理念与我们平时所理解的“现象学”有何区别?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或者说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才决定专门为此成立“深圳霍普现象学”这样一个研究中心?

欧阳:的确,现象学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哲学思潮,就像沈克宁先生的《建筑现象学》,也让人有介绍一种建筑思潮的感觉。但是对我们来说,现象学不光是一种认识论哲学,更是一种生存论哲学。我个人认为现象学是一种接近佛学的智慧,只是它不对来世做任何预测,而它本身比佛学又更容易理解。我甚至认为德勒兹的《千高原》是对世界最贴切最可靠的描述。
我们成立这个研究中心的目的有几点:1,现象学能指导我们去认识世界、他人、以及我们自身的关系,帮助我们解决个人存在的问题;2,用现象学的方法可以深入研究我们每天都在面对的建筑学的基本问题,比如人的行为、人的知觉、人的体验,又比如城市的本来面目、建筑的存在根基,等等;3,现象学本身是一种永远处在开端处的哲学,现象学还原本身就是不断把人逼回到原初的处境中,并在原初的处境中发现无限的存在可能。所以,现象学也可以说是一种最具创新性的哲学,是最能给人带来创造力的哲学。4,我们虽然没有机会象大师那样做项目,但我们还是希望知道建筑大师们都在想什么。通过现象学研究,我们至少能够跟霍尔、梅恩、卒姆托们有共同的面对。让所有的同事都知道,建筑学不是技术,也不是艺术,建筑学是人与世界的对话,是作为世界的人和作为肉的世界的对话。5,用现象学的方法研究我们的项目。只要客户能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都能通过现象学还原找到项目设计工作的根本性开端。比如一个禅修的项目,我们会寻求这样一种建筑存在,它必须让人感受到时间,让人感受到肉体与精神之间距离和纠缠。

UED:那到目前为止,是否有什么研究成果可以与我们分享一下?是否有相关项目是通过实践的形式来诠释这个理念?

欧阳:我们的研究中心成立没多长时间,严谨精细的研究成果还谈不上。我们研究的一些课题倒是可以分享一下。比如人的行为,传统的建筑学看待行为的方式是极其粗陋的,只在物质和空间层面看待行为是对真实情况的歪曲。这直接导致了空间的功能化和过度编码,使得建筑真正变成了容器和机器。现象学视野下的人的行为,是意识和肉身的共在,是精神和物质的纠缠。从心动到行动,再到心有所动,是一个完整的实存,是意向弧的作用机制的表现。在这种认识平面上做出的建筑,才可能有时间对空间的浸染,空间对时间的记忆,也才能有大家常说的场所。
我们也研究城市,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是一部文学作品,但对我们来说就像一个研究指南。而真正理解它,却得益于现象学的帮助。只有现象学的还原才能真正把城市发展的源始的动力机制显现出来,让我们真正明白,话语、欲望、记忆这些看不见的部分才是城市之为城市,这些看不见的部分本身才是我们在城市建设中真正应该以建筑的方式去实现和延续的。
我们也对设计方法做一些研究,我们的题目很有趣,是从“建筑可以不抄”开始的。“天下建筑一大抄”不是笑话,可以说百分之90 的建筑师的每一个设计项目都是从翻图片开始的。我们研究发现,这还真的不能怪建筑师懒惰,这个情况或许是由现有建筑学学科的形成方式造成的。可以说所有系统化的知识都是在思维的相似性原则的主导下建立起来的,这一点柏格森在《创造进化论》、福柯在《知识的考古》中都有论述。就像我们的建筑史,基本上就是形式的历史和风格的历史。这必然使得我们的建筑师在已有的形式和风格中,从成型的功能空间及其关系中去找所谓的灵感,反而很少从具体的处境中去发现真正的设计出路。而我们认为历史真正应该告诉我们的不是人们已经做了什么,而是人们曾经面对什么,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原初面对。所以我们觉得“不抄”的设计一定是从探寻原初面对开始的,应该让思维的临近性原则起主导作用,在开端处保持朝各个方向生长的可能。这样就不用模仿甚至不会模仿了。日本的原研哉说的“让熟悉的生活陌生化”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把自己从成型固化的环境中拉出来,回到事实本身,回到原初的面对。
我们现在做的宜春项目是比较能体现现象学方法的。这个项目总体来讲是一个度假体验的项目,由于当地的禅文化基础深厚,温泉资源又很丰富,所以禅修和温泉是项目主要的支撑条件。通过对禅修的研究,我们发现,禅修所指向的明心见性,就是要回到原初,让人的初心得以显现。而体验时间、感知时间是回归初心的第一步。所以整个的设计意向都是净化空间,从而让时间得以被感知。
这个项目让我们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也做了相应的思考。人们往往会用“天人合一”、“和谐有机”一类的词汇来描述人和自然的理想关系,但什么是和谐,怎样才有机却没有人告诉我们。而通过思考让我们明白正是这些现成的空洞的描述阻碍了我们探寻人和自然的真正关系的通路。人和自然的基本关系应该是操持的关系,建立在自然的可用性而非可见性之上。所以,我们在设计中努力弱化空间的视觉性,强化空间的触觉性。在触觉场中,人的知觉得以敞开,从而自然也才真正为人的存在而展开,而人与自然的相互展开与纠缠就是所谓的和谐、合一。

UED:在这种理念之下,又是如何处理人、建筑、世界的关系?您认为真正的建筑又该如何作为牵引?又要牵引到什么样的处境?

欧阳:要谈论人、建筑、世界的关系,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理解人,如何理解世界。在现象学的视野下,人是一个世界,世界也是一个世界。只是这个世界不是纯粹物质的,也不是纯粹精神的,而是物质和精神的纠缠,是意识和肉身的共在。胡塞尔提出的生活世界、梅洛庞蒂的世界之肉、德勒兹的千高原都是在讲述这个事实,人和世界是共通的,是同一的,同一的根本在于精神和物质的不可分割。
这样的认识基础上,居住只不过是人栖居世界的一种选择,是有意识的身体处身于有生命的世界的一种方式。而建筑是世界为人而展开的方式,是人向世界而敞开存在。
真正的建筑是以人的存在为牵引的,再炫的建筑都必须以人的原始存在作为落脚点。真正的建筑应该是能让人感知原初的存在感的,是人感知本己存在、领悟本己存在的处身方式。人作为被抛入当下的存在,往往是迷失的,沉沦在由所谓的文化、知识和传统所编织的平均日常状态之中。建筑有责任将人从这种沉沦中牵引出来,去直接面对自身的真实处境,去直接面对精神与肉体的分离,去永远渴望精神与肉体的不可分离。

UED:看到《现象学研究中心作品集》的最后,那张充斥着“看不见”的建筑剪影和底下那段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您能简单的表述一下这张图的意义么?

欧阳:这张图是试图说明我们眼中的世界和城市的本来面目。没有精神,没有意识,没有欲望和记忆的世界和城市不过是风干的骷髅,这不是世界的真实面目,也不应该是城市的真实面目。这些看不见的部分就是城市的血肉,是城市生生不息的泉源。

建筑营造应该是最本真的行动,这个行动是探讨与回应的过程,将探讨置入最广泛的信息场境,这场境包含了自然、他人和内心的一切信息图像对信息场境作最基本的回应。所谓基本就是回到知觉,抛弃一切现成的理智模式,忠实于知觉是面对信息场境合适的态度,只有忠实于知觉才能将我们带回真实的生活世界,才能还原生活本来的面相,也只有忠实于知觉才能真实地探讨我们所面对的信息场境才能触摸到信息质料的张力和摩擦,而这些张力和摩擦才是我们探讨和回应的起点。回应应该是本真的,或者说是基础的回应是建立在对自然、对他人、对本己的关照的基础之上,关照自然让我们敬畏宇宙,敬畏生命,在天地的秩序中寻找建筑的出路,以谦卑之心面对营造中的各个环节关照他人,关照内心让我们触摸到不可见的生活的诗意,而生活的诗意就是那些偶然,那些片段,那些脆弱的却又萦绕于心的不可见的家园。回应就是将自己融解在这些偶然的片段中,在建筑营造的开端处,像第一个人建房子一样重新开始我们的营造行为。